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发表于:2010/9/17 14:09:20  |  最后修改于:2010/9/17 14:09:20

来自:百尝楼主

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麦田捕手》读后

——百尝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回复于:2010/9/17 14:09:46

来自:百尝 1楼

 
  前几天吧,突然的想读几本书,于是就走进书店。
  不是说什么书都可以,也不是随便地想遇到什么就去读什么,那一天我的感觉是想找一点称得上名著的东西来读读。《老子》也好,《道德经》也罢,或者《源式物语》,甚至《古都》,《猎人日记》或者法国新作家的东西,也就是说在我走进书店之前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和范围。我能确定的只是我不要去图书馆找被别人所选择的、被打上了某类标签的东西。
  
  我只是想走进书店,拿起一本书,随便翻开几页,读读,如果喜欢,那就买回家。
  
  经过书店推荐书籍的书架,经过最新出版的书架,经过翻译部分,然后去翻鲁迅的书,他在其中一本书中说不要读:中国的东西。
  我合上书,想了想,然后再打开,他还是那样说着。
  有道理,我想。
  于是走回外国书籍翻译部分。
  
  结果我买了一本捷克斯洛伐克作家的书,买了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波尔V.S.Naipaul的《抵达之谜The Enigma of Arrival》,然后买了沙林杰的《麦田捕手》。
  
  《麦田捕手The Catcher in the Rye》
  原著:沙林杰Jerome David Salinger
  桂冠世界文学名著40
  总策划:吴潜诚\r
  译者:贾长安
  导读:庄因
  出版者:书华出版事业有限公司
  营销:桂冠图书股份有限公司
  初版一刷:1994年1月
  初版三刷:2000年11月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回复于:2010/9/17 14:10:06

来自:百尝 2楼

庄因在其导读“沙林杰及《麦田捕手》”中说:
  
  ──随着海明威和福克纳在未及一年中的先后谢世,掀起了美国文坛上一阵巨浪。大家在追怀逝去的人所留下的声名之余,不仅面对着那渐去渐远的足迹,在心底问:谁将为来者?玛莉.麦柯瑟这样说:“谁是海明威衣钵的继承者?舍杰诺.戴维.沙林杰又为谁?”这个问题,我们所应持的最好的态度,是让它继续成为一个“问题”,留待沙氏本人和时间来做一项肯定的答复。
  
  玛莉.麦柯瑟Mary McCarthy女士,美国名小说家、文学批评家,现旅居巴黎。此处引文乃其在一九六二年十月说的。
  ──我想这便有了问题。
  他──导读者:为何仍提着三十多年前的这个问题呢?
  
  导读者惯例的介绍作者、介绍作品,然后:
  
  ──现在,我们不禁又要这样问:“沙林杰真是海明威的继承者吗?”
  我相信,文学家的使命,不仅要为一个阶层、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甚至整个时代的人传出他们的心声,反映出他们具体的感觉和思想,而更应领导所有的人走向一个完美的新世界去。换言之,读者们要求于一个伟大的作家的,不仅仅是要他“说得对”,而且要他能说出“所以然”来,拿出“办法”来;不仅是必须在“横”的方面完成“面”,更须在“纵”的方面构成有力的“线”。这线是什么?便是作家伟大的空灵的心,人道的行为,和深厚的哲学基础。
  试观沙氏的作品,我们无法不承认是高水平的,这并非基于他的书目前在美国仍维持在畅销书的地位,甚至于说风行欧洲的缘故,因为他的作品,行文简炼、遣辞精当,用一种新眼光洞察战后美国青年知识分手的心和美国社会间的关系,再用他自己的话绘出他们的造像。不过,有一点是需要我们特别注意的,那就是在读了沙氏的作品之余,我们有一种不能“心满意足”的感觉,换言之,我们始终觉得, 如果沙林杰能在他的作品中透露出一种新的方向,为荷顿扫除了心理上久郁的阴霾,则不但继承海明威而无愧,庶几也是世界性第一流的大作家了。问题是,他目前仍未达到这样的程度。我们看一件艺术品,比方说,看罗丹的雕塑,那是伟大的艺术,它令我们心神达到无憾无疵的的境界;而沙氏的作品似乎在本质上缺少了这一点,他只完成“横”的“面”,至于“纵”的“线”,尚待完成。他提出了美国青年知识分子心灵上的死结,却未把这结解开。世间人的痛苦和悲哀,在于“执着”而不能“忘”,荷顿便是如此,他是聪明的智者,能“觉”,但不能“超越”,他“有待”,他想拯救别人,欲图“有用”,才有进退维谷,和失望的苦恼。
  我们寄望沙氏的,是但愿他能在研读“禅”的最后,悟出一个真正的解脱之道,使每个人能循此得到心灵上永恒的平静。因而热切的期待着他能完成一部能令我们“入世而不为世所累,处世而不为世所困”的作品,真正的在阴影中捕捉到阳光。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回复于:2010/9/17 14:10:31

来自:百尝 3楼

  导读者变换着“我”和“我们”──语言的诡计,但是“我们”真的不能承认他的看法呢。
  
  导读者提到这个问题:方向。
  
  他提到海明威,提到承继者,提到谁比谁更伟大的问题。
  海明威的大部分作品也许确实有指出什么,方向也好,人生也好,确实有一个肯定的结局,但是,你相信么?
  ──还是“我们”真的相信?
  他自己呢?
  
  我们且不提海明威他自己的生命的结局。
  他的其中一个伟大作品中提到一只死在雪山上的豹,那头著名的豹。
  那只豹离开了它的生命线,或者说是超越了它自己的生命线,在雪山的某一个海拔高度它不可能找到食物,比它弱的动物们根本不可能在那里生存,即使对于有一身厚厚的高贵的皮毛的它来说那个高度也是太冷、太冻,可是这只豹却选择了那个高度或者说那个方向,然后当然,它死在那里。
  
  即使什么伟大的评论家、伟大的作家、甚至伟大的人、虽然是的、常常有这样的人来告诉我们什么伟大的方向,然后甚至他们有时候还亲自送我们上路呢,但是我敢保证:你还是在孤身走你的路,根本不会再见到他们,无论是在路上,还是你觉得到达了你的终点。
  
  沙林杰却不同。
  
  他不会送你上路,是的,也不会给你指出什么方向,而如果你是走在大路上,走的是什么康庄大道的话,你甚至不会遇到他。
  但是,如果你走的是羊肠小路,走的是麦田间,或者没有路、找不到路,跌跌撞撞走到了山上,当你停驻你的脚步在山巅,而山的另一面是丘陵、是平原、是风光无限,你仍不会遇到他;而如果你停驻在山巅、悬崖的边缘,我敢保证:
  沙林杰一定在那里,等你。
  
  所以别跟我说与沙林杰相比海明威的伟大是因为他、是因为他的作品指出了什么伟大的方向,那种废话,也许海明威的大多数作品确实好像是指出了什么,但是,但是海明威留下了那只著名的豹,那么无论他的其他作品,甚至整个作品中有着多么明确的所谓人类的伟大的方向,他通过他的这只豹都做了一个伟大的否定。
  
  到底谁指出了什么,方向,谁其实并没有指出什么,我不想深入的谈论,我相信我读到的。
  沙林杰在小说的最后一句话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回复于:2010/9/17 14:10:53

来自:百尝 4楼

  
  或者导读者是走在康庄大道上的人吧,而我是在爬山,或者只是仅仅走在麦田中,所以我觉得我还是能看得见沙所要指出的,方向,而沙林杰也许确实没有肯定的想要指出什么,但是,在沙氏的这个小说中,或者,最起码他在他的作品中仍提供了不只一种的可能,他只是不为你做出选择而已。
  
  一:书中主角荷顿.柯非尔德自己的表白──
  
  我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却想起另一件事──一件狂事。
  “你晓得我想做个什么人吗?”我说。“你晓得我想做个什么人吗?我是说如果我能有所选择的话?”
  “什么?不要怨天尤人。”
  “你知道那首歌‘如果一个人在穿过麦田时抓到另一个人’我倒想──”
  “那是‘如果一个人在穿过麦田时遇到另一个人’!”菲碧说。
  “我以为它是‘如果一个人抓到另一个人’,”我说。“不管怎样,我老是想象有一大群小孩子在一大片麦田里游戏的景象。成千上万的孩子,没有人在旁边──我是说没有大人──除了我以外。而我站在一个非常陡的悬崖边。我干什么呢?我必须抓到每一个向着悬崖跑来的孩子──我是说如果他们跑着跑着而并未注意他们所跑的方向,那么我就从悬崖边出来抓住他们。那就是我成天要做的事情。我要做个麦田捕手。我知道那很狂,但这是我所真正想要做的事。我知道那很狂。”
  
    二:作者通过书中安托里尼老师的口也提供了一种可能──
  
  “这就是他说的:‘没有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盼望能为一个原则而高贵地死去;而成熟的人却要为一个原则而谦虚地活着。’”
  “另外,也许专科学校能对你有些好处。如果你进那种学校一段时间,它也许能帮助你了解自己的心智有多大能量。你的心智所适合的或不适合的,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你就会得到一个概念,而知道哪种能量的心智应该穿上那种的思想的外衣,至少它可以节省一大堆时间去尝试那些你根本不需要而且也根本不适合你的概念。你会渐渐明了自己的尺码从而配上适合你的外衣。”
  
  三:是荷顿.柯非尔德还是沙林杰──
  
  我要怎么做呢?我要装聋作哑。
  我想我最好是既聋又哑,这样的话,就省得跟任何人说那些废话了。如果有旁人要告诉我什么,就叫他们写在纸上扔给我吧。我要用自己挣来的钱,在森林边上搭一座小屋,我之不愿意把屋子盖在森林里,是因为我得让它晒点太阳才行。
  
  四:妹妹──
  
  “你说过的话算数吗?你真的不走了吗?你还是要回家去。对吗?”
  她问我。
  
  
  他自己想做的:麦田里的捕手、悬崖边的那个人。
  老师的那种人。
  森林的小屋。
  还有跟着妹妹回家。
  
  这又何只一种方向?!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回复于:2010/9/17 14:11:13

来自:百尝 5楼

  
  沙林杰不为什么 “一个阶层、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甚至整个时代的人”“领导所有的人走向一个完美的新世界去”,沙氏只是想“传出他们的心声,反映出他们具体的感觉和思想”,我不觉得如此便不是一个伟大的作家。
  
  ──如果一个人在穿过麦田时抓到另一个人:我只想做一个麦田里的捕手。
  他也许不指出什么是对的方向,但是在那些危险的、错误的关头,他在那里。
  我觉得这一点比那些所谓伟大的更伟大。
  
  当然你会说一个伟大的作家、一部伟大的作品不是以他有没有指出方向来确定的。
  我同意。
  
  这就是我这篇文章的主题,也是沙林杰的《麦田捕手》教我的:
  
  沙林杰在小说结束的时候最后一句话说:
  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
  另一种说法:不要相信任何人告诉你的任何事情。
  
  不要相信什么所谓的作家说的话,不要相信什么伟大的作品,更不要相信什么翻译家、书的导读者、评论家的话,当然,如果可能也不要相信什么伟大的人。
  
  相信你自己吧,在自己的成长中、从自己的经历里学习,长大。
  
  
  谈谈作品本身。
  《麦田捕手》,这是一篇青春的小说,这是一篇关于成长的小说,里面充满欲望、思索、失败、选择、逃避、好奇、尝试、窝囊、沮丧、想做的、想却不做的和想却做不到的等等所有年轻的成分,如果要写一篇简介的话你肯定比我写的要好的多得多,不过那不是我努力的方向。
  
  这是一篇罗里罗唆的小说。
  小说写的不过两三天里的事情,就这一点而言你得承认它是一篇罗里罗唆的小说,当然你可以说是书中的主角在罗里罗唆。
  书中的主角──荷顿.柯非尔德。
  
  我不喜欢整体的荷顿.柯非尔德,我仅仅喜欢一个个片段的、一个个瞬间的他。
  当然正是这一个个被打断了的片段、两三天中一段段事件的片段、一段段时间的碎片构成了整篇小说罗里罗唆的因素。
  所以就整体而言,我喜欢整体的罗里罗唆的这部小说,也喜欢它的一个个被打断的片段;不喜欢一个个片段组成的整体的荷顿.柯非尔德,但是喜欢他的一个个被打断的片断。
  
  
  这篇小说的翻译:整体上的把握不错,一些些细节、一些些词汇的运用选择却有商榷、改进的必要。
  
  而文中甚至后封面中竟有明显的错别字,对野心勃勃的打着“桂冠世界文学名著”这一旗号的总策划者来说编辑校对者不可原谅了。
  如书前导读部分:
  “用一种新眼光洞察战后美国青年知识分手的心和美国社会间的关系”中的“知识分子”结果书中变成“知识分手”,明显的错误;
  封底:
  “我之不愿意把屋子盖在森林里,市因为我得让它晒点太阳才行。”中的“是因为”也错成“市因为”。
  
  而书前庄因的导读却完全是失败的,他提出一个方向的问题作为伟大的标准,可是他却完全搞错了沙林杰的方向、起码完全搞错了沙林杰《麦田捕手》的方向。
  他兴致勃勃的谈什么荷顿森林的小屋,但是,结局呢,书中的荷顿才没有去建什么森林的小屋,妹妹──菲碧.柯非尔德,那个可爱的女孩,将他带回了家。
  这难道不是方向么?
  
  “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
  我想这才是沙想说的。
  不要相信任何人告诉你的任何事情。
  他才不要来为我们为别人指出什么方向呢,他才不要为我们做出选择。
  那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呢,那也是他避免要做的。
  
  世界上、历史有着太多的人、太多的作品告诉我们方向,可是又如何?“结”解开了么?
  也许是的,那些伟大的人解开了他们自己打的那一个“结”,那一个个结,可是为何还是有那么多的“结”存在着呢?
  
  “我们寄望沙氏的”,呵呵,我们寄望的。
  我们什么也不寄望。
  
  我们需要的不是又多一个告诉我们方向的人,我们需要的不是指明确的方向给我们的那种伟大的人,我们需要的恰恰是这一个的沙林杰:
  站在悬崖的边缘,站在危险边缘捉住我们的人,之前,一大片的麦田任我们嬉戏。
  我们需要的是那一片无路的麦田,我们需要的是自己去尝试,自己去寻找自己的路。
  这才是青春的方向。
  
  也许生活里我们的确最好做一个能够超越的人,但是怎么可以以超越来要求、来衡量一个文学作品呢?真的超越了便什么也不用写下了。
  
    而且,我们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什么超越,超越的作家,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够和我们的青春一起窝囊、沮丧、寻找、尝试甚至失败的作家以及作品,我们需要的是:和我们一起。
  
    所以我说,没有指出方向的沙林杰才够伟大。
    他没有为我们指出什么方向,也没有从佛教的“禅”中学会悬崖撒手的那种超越,他只是站在那里,──如果一个人在穿过麦田时抓到另一个人。
    站在那里可以了,沙林杰,看我们嬉戏。
    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沙林杰做到了。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回复于:2010/9/17 14:11:28

来自:百尝 6楼

  最后,一件有趣的事:
  读《麦田捕手》的时候常常让我想起村上春树来。
  
  沙林杰有一篇东西叫做《看香蕉鱼的好日子》,村上也有一个我很喜欢的短篇的集子叫做《看袋鼠的好日子》;
  而沙氏作品中仅就《麦田捕手》而言的动物园、旋转木马等等地点、词汇也皆在村上的作品中显眼的出现;
  当然村上喜欢数字的游戏,沙氏的作品中也常以数字的夸张、悖违来达到某种讽刺或者幽默的效果,村上玩这种游戏通常只是轻松的玩笑而已,这是他们的不同,相同的则是读到两人作品的这种地方都会让你莞尔一笑。
  
  村上自己或者借助他作品中的人物很推崇同是美国的伟大作家史考特.费兹杰罗的《大亨小传》,不知道这是否一种视线的转移,当然《大亨小传》确实有他卓越的地方,有几处地方读的时候我确实感到了卓越,但是我不会想再去读它第二遍,《麦田捕手》我却在想读第二遍了,甚至也想好了怎么去读第三遍。
  沙氏更让我想起村上春树,不知村上是否谈到过沙林杰?我不记得。
  
  
  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
  不要相信任何人告诉你的任何事情。
  去读他的作品吧──《麦田捕手》。
  
  ──2003年7月24日苏门百尝于台风中。

百甞 第二级酒庄庄主

回复于:2010/9/17 14:11:57

来自:百尝 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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